追忆乡下的年
□施立夫
一进腊月,妈妈就开始见天儿地念叨着“没有几天就过年啦!这还啥都没准备呢!”其实一进腊月啊,过年的味道儿就来了,我觉得那个味道就是从妈妈的唠叨开始的。
是的,过年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,可是却需要漫长而精心的准备。这个过程我觉得特别有意思,什么东西都得有。全家总动员,样样都少不了。置办年货,妈妈、爸爸带着我和妹妹得把附近村里的小卖店和集市都走个遍,生怕漏掉了什么。先是准备猪肉。猪肉是东北过年咋地都不能少的一道硬菜儿。早些年,家里养猪,过年的时候杀一头就是了。后来,妈妈的年龄大了,干不动了,就不养猪了,就去买知根知底的人家养的笨猪。买肉是个见学问的活儿,要买能剁饺子馅儿的、能炒菜的、能炖菜的,还要买排骨、买肘子,买猪手……猪手要买前蹄的,说是前蹄代表“向前,向钱”,我妈说:“买的猪手,再加上家里杀鸡的鸡手,这都是抓钱儿的手,来年再挠扯儿挠扯儿。”自我七八岁时就一直在心里纳闷,“这能管用吗?”可是每一年都是如此,妈妈深信不疑。
还得有鸡。年夜饭上必须得有的菜,图个“大吉大利”的喜气儿。鸡都是自家散养的遛达鸡,和东北野生的榛蘑炖在一起,那别提有多香啦!鱼也是必不可少的,年夜饭里一定要有鱼。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拎回家,年夜饭的时候炖上一条最肥最大的,出锅的时候撒上点儿香菜叶。这就是“年年有余”啦,多好的寓意,多好的彩头!
肉、鸡、鱼准备停当后,妈妈就会拿出家里最大的铁锅,放在院子里,吩咐爸爸和我去取些干净的雪放进大铁锅,然后将收拾好的肉、鸡、鱼等放进去,埋在雪里,然后把锅盖盖严,免得馋猫馋狗们偷吃。这是妈妈做的“土冰箱”,东北的室外其实就是个巨大的冷藏室。接下来的几天,妈妈就开始和面、发面,一锅一锅地蒸馒头。
妈妈说,“过年的时候,都想着玩儿,得多准备点干粮!”妈妈蒸的馒头可真好,一个一个白胖白胖的,惹人喜爱。还有“开花”的馒头,就是馒头上面裂开的那种,妈妈叫它“笑馒头”,我一琢磨,这个说法不错,真形象,连馒头都开口笑了,你说得有多喜庆。
然后就是买水果啦。小时候在农村,水果的种类真是少得可怜,只有品质并不太好的国光苹果,个头不大,绿绿的酸酸的,再就是一些桔子,偶尔有些大个的鸭梨。其他的,就都是冻水果了,冻梨、冻柿子、冻花红……对于我和妹妹而言,其实还是这些冻水果给了我们的童年关于水果最深刻的记忆。正月里,吃完晚饭,嗑着瓜子,看着电视,口干舌燥的,这时候妈妈就会端上来一盆冷水里泡着的冻梨、冻柿子、冻花红。一家人围坐在热炕头儿,边吃边聊,那滋味真是美极了。
然后是买对联、挂钱儿和福字,贴大门的、贴仓房的、贴猪圈的、贴鸡窝的、贴牛棚的、贴牛车的……样样都得有,一个都不能少。当然,过年还少不了买糖果,日子要甜甜的。小时候,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种叫做“高粱饴”的软糖,扒开糖纸,里面还有薄薄的一层糯米纸裹着。放到嘴里一嚼,软软的、糯糯的,极是香甜可口。还有一种“大虾糖”,那时我一直纳闷,里面怎么没有大虾啊?扒开一块儿又一块儿,都是一层糖衣里包裹着馅料,从没吃出过大虾,一次也没有。
接下来就要买鞭炮,噼里啪啦崩崩邪祟,图个响快吉利。然后要炒瓜子,就是向日葵的种子,东北也叫“瓜子”“毛嗑儿”。炒瓜子一般要炒一整天,一锅又一锅地炒,就是用自家的大铁锅炒自家种的瓜子,瓜子都是挑选出的个头大、颗粒饱满的最好的瓜子。还要炒带壳的花生,头些年的带壳花生都是买的,后来妈妈就自己种,那种小红粒儿的早熟品种,炒出来喷喷香。还要炒榛子,榛子是秋天的时候在家门口的山上采的,然后晾干的。炒完的榛子,比瓜子和花生还要香,吃上一个简直是满口生香,回味悠长。
快年根的时候,爸爸和我要劈柴禾,劈够足足一个正月里烧的。烧柴也是要分类的,不好的用来烧炕取暖,还要劈些好的,用来下饺子。民间,还流传着芹菜是“勤财”的意思,韭菜是“久财”的意思,白菜是“百财”的意思。其实,这些民俗的小细节也是年味儿不可或缺的,姑且算作“文化味儿”吧。
年三十的上午,家里就开始剁饺子馅儿。菜墩子,搬进屋里,剁肉馅儿、剁菜馅儿,得剁上小半天儿!妈妈做事精益求精,她担心家人吃饺子的时候冷不防吃到一大块没剁烂的肉会不舒服,所以肉馅儿必须得剁得细细的。剁饺子馅儿,是个体力活儿,剁一会儿手脖子就酸了,然后就换一个人继续剁。
每年的这个时候,爸爸、妈妈、我和妹妹就不断地走马换将,轮番上阵。我家东屋和西屋的邻居也会在这个时候剁饺子馅儿,剁饺子馅儿的声音咣当咣当的,比赛似的不绝于耳,此起彼伏。那声音至今还响在我的记忆里,我总觉得那是朴实而憨厚的农村迎接新的春天的战鼓声。
妈妈每年都会用心给我和妹妹买一套新衣服、一双新鞋子。每一个春节的早晨,吃过饺子,妈妈就开始给妹妹精心地梳头,梳得顺顺溜溜的,然后再给她扎上精心准备的花花绿绿的头绫子和头花儿。然后,妈妈让我和妹妹穿上新衣服,从里到外都是新的。每一次,我都觉得还是妹妹的新衣服好看,花花绿绿的,而我的,色调单一,不够好看。这倒不是因为妈妈偏心,而是男孩子好看的衣服实在是太少了,更为关键的是对于打扮漂亮的愿望也远没有女孩那般强烈。打扮好了的妹妹就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“花姑娘”。
去年回老家过年,不知怎么,妈妈翻出了从前的照片,妹妹看见小时候的自己,嘟着嘴,气囔囔地埋怨妈妈,“你说说你,小时候都给我打扮成啥样了,要多屯有多屯,像个傻妖精!”妈妈就呵呵地笑,“那个年头儿,都这么打扮!再说哪一年你不都高高兴兴,美得不行?不给你打扮,你也不干呐!”妹妹便不怎么说话了,只是央求妈妈千万别把那些“花姑娘”的照片给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们看。
那时,乡下的年,家家户户大同小异,年前一家人都忙忙忙活活地为过年做着各种准备,快乐和幸福也是相似的,但是年味十足。而现在,我们普遍抱怨过年没意思了,没有年味儿了,主要是因为我们,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忙年了。
【发表于《黑龙江日报》2018年2月22日8版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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